十年十二月，正值十二月初，皇帝出宮了，以一己之力，去平叛四處的起義軍，可彼時葉真才逝去，朝中大臣都知道葉真是為何才會戰敗的，此刻便只是尋常的剿匪也沒幾個人願意參加，是以只得皇帝親自上陣。

便是皇帝考過科舉的，卻也是文科狀元，哪能懂得那些領兵之道啊。

趙相倒是極其願意替皇帝解憂的，可惜平日裏拉幫結派的厲害，手底下卻沒什麽得力的武將

——若是有，只怕是早已打著各種義正言辭的旗號來滅了江錦儷，自個兒稱王了。

阿玨將這些事情想明白了之後，百無聊賴的看著宮人們拿著掃帚掃雪，看著屋頂上的白色一點點褪去，露出這座巍峨的宮殿原本的模樣，她忽然想起江錦儷臨走之前，曾抱著她的額頭，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。

彼時她只怕是睡得真香，壓根不知道這事，這事還是聽東風閣嘴快的嘉澤說的。

她搖了搖頭，感慨著這怎麽可能呢？

她們早已是死敵了，想到這裏，阿玨不由的緊了緊自個兒縮在大袖之中的拳頭，起身往東風閣而去。

東風閣位於她的寢殿的後邊，是以走幾步便到了，東風閣中的白姑娘倒是不像她這般興致高雅，阿玨走進去的時候，白九蓮正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，一旁是因著一人當值是以無人替換的苦逼嘉澤，嘉澤正在忙碌的給白九蓮餵瓜子剝瓜子，而那位平日裏看著一本正經甚至還有那麽幾分溫婉的姑娘，卻是一手枕著後腦勺，一手拿著一本話本子翻著，見了她來，口中略顯無聊的說道：“你這未央宮中的藏書也膩的無趣了，不是些詩、史、詞，便是什麽名人詳解，好不容易翻出一本話本子，卻是《竇娥冤》這樣的悲情戲劇。”

阿玨靜靜的聽著白九蓮念叨，不知為何，她竟是在這其中感覺到了溫馨。

“沒事看看詩、史、詞不是挺好的麽？”

阿玨含笑說道，走進屋子，雖則此刻開著大門，但阿玨依舊能夠感覺到這屋子裏邊的溫暖。

“那你看了幾本了啊！”

白九蓮將書撇到一邊去，又喚了嘉澤去拿雙陸來，這是她新學的一個打發時間的游戲，實則還在精通的門口摸著路，但阿玨已經是下的不錯的了——在這宮中，自是有嬤嬤教導這些取悅君王的玩意兒的，阿玨已是進宮三年了，多少還是會的。

“你啊，就知道跟本宮比。”

阿玨故意用上“本宮”這一對自個兒的稱謂，卻是叫白九蓮笑出了聲。

兩人正鬧騰著，便聽到有人前來通報，說是蘭貴人前來請安。

“這倒是奇了，平日裏也沒誰來給本宮這皇後請安的來著，怎麽著今日她卻是來了？”

阿玨略顯驚奇的說道，那甚是寡淡的眉毛擡了擡，看著手旁還沒有下完的雙陸，緩緩開口道：“也罷，先下到這裏吧，我晚點再來叨擾你。”

“你若是來叨擾我，我自是極其高興的。”

白九蓮笑道，叫嘉澤封了棋盤，自個兒送阿玨出門去，彼時園子裏的雪早已掃去，未央宮中一片山茶花的海此起彼伏，連成一片，聽聞全是皇帝從烏有皇朝花重金移植過來的，看著便叫人心情愉悅。

只是可惜的是，如今的皇帝，再無當年的深情。

阿玨感慨著，腳下不停，回到了寢殿，卻見著那位蘭貴人已經等候了多時，小宮女們上了兩輪茶，她的坐姿背對著大門，叫阿玨看不清她的面容，只見她梳著飛天髻，頭頂斜插著一支花穗釵，身著一襲蓮青色的撒花軟煙羅裙，腳上穿一雙軟底睡鞋，一旁的暖爐遮了她一半的身形，看著繚繚娜娜的，美好極了，怪不得皇帝偏愛她。

“皇後娘娘。”

給蘭貴人倒完茶水出門的小宮女見了阿玨，行了一禮方才退下，也叫阿玨不能再站在門口偷窺殿內的人了，索性走了進去。

“臣妾拜見皇後娘娘，皇後娘娘貴安。”

蘭貴人的聲音也好聽極了，若非是有蘭貴人害她流產在先，阿玨恐怕不會相信，眼前這美好的人兒，竟是會朝她腹中還沒有成人形的胎兒下手！

“說說吧，今兒怎麽著想起來來本宮這未央宮請安。”

阿玨沒有看蘭貴人一眼，反正她這禮行的也太不端正，便是心向秦山阿玨也沒那個心思與她周旋，是以徑自坐在了主位上，沒多時便有宮女上來給阿玨沏茶，她開門見山的說道。

畢竟無事不登三寶殿，況且蘭貴人與她，確實是有仇在先，能叫蘭貴人來尋她的事情，定然不會太簡單。

“臣妾也便是想著許久沒有來未央宮中請安了，便來了。”

蘭貴人聽了阿玨這樣直白的話，臉龐有些紅，端著茶杯任由著茶杯之中的水汽氤氳著她的臉，使得她臉上的紅暈看著正常，才開口說話。

“你覺得這話本宮會相信嗎？”

阿玨淡淡的笑了笑，想著自個兒那常年穿著紫衣的嫂嫂，學著她的模樣，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。

“臣妾自是……”

蘭貴人剛開口要反駁，忽然又想著了什麽似得，沈著眼瞼說道：“皇後娘娘英明，臣妾是真有事要求皇後娘娘。”

說著，這纖細若揚州瘦馬的女子突然便“噗通”一聲，跪在了這大殿之中，一看這模樣，本是有些浮躁的阿玨竟是有幾分平靜下來，揮退了大殿之中站著的日值宮女，她安坐在椅子上，看著朱紅色的殿門緩緩的關上，才開口說道：“說吧，到底是什麽事情，叫聖恩如此隆重的你，竟也會來求本宮。”

說到這裏，阿玨竟是覺著痛苦，一個每日用膳的時間段都會出現在自個兒眼前的男人，每日裏睡在另一個女人的床上，和另外一個女人耳鬢廝磨，恩恩愛愛。

這是何其的痛苦，何其的難熬，尤其是那漫漫長夜，每每思及此，阿玨便忍不住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劃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，警醒著自個兒，千萬不要忘了……

“我懷孕了……”

蘭貴人這話一出，阿玨心中驚疑不定，又陡然冒出一個想法，她是極其樂意收留這蘭貴人，等她生下孩子之後再把孩子抱走的，便是對著紫衣，阿玨也是打過這個主意的，只是這次見面的時候，她這位精明能幹的嫂嫂肚子也太平了一點，叫她忍不住失望極了，可這才多久，蘭貴人便自尋死路的來找她了，阿玨忍不住想笑，可是這未央宮中的人皆是皇帝的耳目，要叫蘭貴人住在未央宮中而不被發現有孕，實在是太難了。

阿玨目色覆雜的望著蘭貴人的肚子，忽然覺得好笑，那個男人如此待她，她竟還留著那麽一絲想要為他生孩子的想法，還想要奪走旁人的孩子，嘗一嘗做一個母親的滋味。

她這是怎麽了？

“你是哪來的勇氣覺得本宮會庇護你？”

阿玨探出手，勾著跪在地上的蘭貴人的下巴，目色空洞的問蘭貴人，阿玨呼出的熱氣噴在蘭貴人的臉上，卻叫蘭貴人那一張美麗的臉變得蒼白了許多。

那一刻的阿玨，捏著蘭貴人的手用力很重，重到指節發白，重到袖中的臂上流血，阿玨甚至以為，自個兒會流出血淚來。

“這畢竟是陛下的孩子，娘娘你深愛著陛下，況且……”

蘭貴人倔強而築信的望著阿玨那一雙空洞而又充滿力氣的眼，開口說道，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說的一切都聽不進阿玨的耳中。

“是的，我深愛著他，你懷著陛下的孩子，我就應該保你！”阿玨忽然松手，將蘭貴人甩在地板上，拍了拍自個兒的手，提著裙裾起身，俯視著蘭貴人，略顯殘忍的說道：“但我不會保你，若是你的孩子沒有掉下來，我會親手刨開你的肚子，將它取出來，拿去餵狗！”

一個女人流產之時有多痛，阿玨是經歷過的，蘭貴人也是經歷過的，她們都知道那是怎麽樣的痛楚，所以阿玨恨她，恨那個在阿玨痛得昏過去之時還在蘭貴人身邊的皇帝，蘭貴人是能夠理解的，可是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聖上啊，她怎麽能夠連著聖上一起恨呢？

蘭貴人被阿玨眸中那可直破雲霄的恨意給嚇到了，可一想到自個兒腹中才由太醫診斷出的胎兒，蘭貴人咬了咬牙，從懷中拿出一只約莫巴掌大的玉盒子。

“皇後娘娘恐怕是誤會皇上什麽了，這是銀雪，皇上費盡千辛萬苦廣羅了天下英才才為您尋來的。”

蘭貴人趕忙雙手奉上那一只玉盒子，實則這盒子裏邊的銀雪卻是她的家族從一個地攤上邊意外發現的，因著攤主不識貨，見著那花皺巴巴的黑乎乎的貼在盒子上，便只賣了那盒子的玉價，可那玉也是尋常的玉，是以當時收過來的時候，價格也是極低的，蘭貴人進宮之後，便一直貼身帶著，便是皇帝也不得而知，只是她本便極是得寵，如今又懷有身孕，和她一個宮的那幾個禦女才人定是不會叫她一路順暢扶搖直上的，而太醫診脈之後，這消息也便在長清宮傳開了。

“是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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